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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鳥宿池邊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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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昶然怒極反笑,站起身來一言不發,拂袖而去…

曲玲瓏呆住一旁,一時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,王爺明明在笑,卻讓人無端得心頭發冷,難不成是她說錯話了?

擡眼看著滿滿一桌的飯菜,她沈默嘆息…獨自一人也沒什麽胃口,淺淺吃了一些,就準備回自己的院落,這會子也犯不著巴巴追上去請人吃飯,這點眼色她還是有的。

這才走幾步,內室裏就傳來砸東西的聲音,聽著像一只瓷器被主人拿來撒氣了。

接著“乒乒乓乓”傳來了更多的聲音,她心頭打了一個哆嗦,趕緊走了。

這一年的這一天,二十二歲的裴昶然在心頭和自己暗暗發誓,這曲建章總有一天要被他踩在腳下蹂.躪,非如此不能解今日被屈辱之恨!

珍珠卻在大夏天裏感受到了冬日的凜冽,袁寶山一連數日臥床不起,那個大哥從京城請來的太醫也束手無策,她爹連喝藥下去都會嘔吐出來,更別說吃粥和飯菜了。

她守在病床上,屋裏彌漫著難聞的惡臭,大夏天裏袁寶山整個人瑟瑟發抖,他已經高燒了幾天沒有醒過來了。

太醫上前給他診脈,轉頭看著小臉已經瘦成尖尖瓜子臉的珍珠說:“小姐,我看您還是節哀順變,袁大爺怕是過不去這一關了,不如準備後事。”

珍珠轉頭滿臉都是淚水,盯著太醫道:“你胡說,我爹怎麽會丟下我不管,你再去開方子,你倒是去啊,不吃藥怎麽會好呢?!”

無奈之下,太醫依舊出去叫人煎了藥進來,珍珠一碗一碗堅持著給她爹吃藥,奈何袁寶山牙關緊咬,竟是一滴都沒有灌進去。

天色漸漸黑了,月上中天的時候,珍珠扛不住趴在床沿閉上了眼睛,隱隱約約中聽見有人喊她:“珍珠,珍珠…”

她看見袁寶山站在她的面前,還是之前好生生的模樣,他伸手摸摸她的頭頂微笑:“可憐我家珍珠,爹走了,你一個人可如何是好,你可要好好的啊,該吃吃,該喝喝,莫為爹難過,爹這一輩子有你這樣一個閨女,真是心坎裏的一顆珍珠啊!”

隱隱綽綽中,袁寶山的身影漸漸變淡,直至消失不見了……

珍珠大驚失色,伸手要抓人已經不見了,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,撲上前去急急去探她爹的鼻息,袁寶山果然已經去了,她忍不住就嚎啕大哭了起來!

這一年,珍珠十五歲,她送走了生命中最親的人。

幾天後,裴昶然臉色發青,在書房中看見了這條消息。

袁寶山跟他相處的時間也不短,足有一年有餘,那是一個古道熱腸的人,當初和他素昧平生就肯救一命,如今他唯一能回報他的就是對他的女兒好一點。

袁寶山被安葬在田莊不遠處的一個山腰上,那裏可以看見白雲悠悠,一山深幽的樹葉長青。

珍珠安葬了爹,沈默了好幾天,劉嬤嬤眼看一個歡蹦亂跳的小丫頭變成了一個沈靜的姑娘,心裏也有幾分揪著,她給王爺去了信卻遲遲沒有回音,一時間手足無措卻也不敢逼迫她繼續奮起讀書。

她去了廚房,手把手叫人做了一盤棗糕,又一盤核桃糕來,形狀做得小巧玲瓏煞是好看,又親自端到珍珠面前哄著她吃。

可她也就是瞧了一眼,就罷了。

照往常,還不得狼吞虎咽的把盤子都給吃了。

第二日,劉嬤嬤又想法子弄了新鮮的菜式出來,也是色香味俱全,有葷有素,珍珠瞧了一眼菜盤子,那廚子大概是被劉嬤嬤活生生給逼出來的,好端端的一顆胡蘿蔔竟雕成了一朵月季花的模樣,襯著一盤青菜炒香菇變得十分高雅。

她擡眼瞧了一眼那位仍是萬分嚴肅的婦人,終於感受到了她的熱心,拿起碗筷把滿滿的一碗大米飯就著這盤青菜都吃了一個幹幹凈凈。

半個月後,京城來了一個黑漆寬大的馬車,還有五個王府的親兵,帶著劉嬤嬤和珍珠出發前往京城。

珍珠第一次從家鄉袁家莊出來的時候,因為和爹一起走的,又加上一路匆忙趕路,一路上都沒覺出什麽滋味來,這一次卻是滿心淒惘,陪伴她的只有一個清冷的老婦。

一路上走走停停,翻山越嶺,臨近京城的時候,馬車在一個大寺廟前的空曠地面上停了下來,親兵們紛紛下馬,劉嬤嬤也先行下了馬車,接著珍珠也下了馬車。

珍珠看著山門肅靜的廟宇,不免有些疑惑,卻聽見一旁的裴三走過來道:“小姐,王爺在前面等您了,請您過去一見,有事與您商談。”

珍珠走進山門,走到了大雄寶殿中,見一位高大男子站在佛主面前擡頭仰望,一頭烏黑的發絲垂落在後背,門外有風輕輕的吹了進來,她站在他身後的一角,心下有些忐忑,不知他要和她說些什麽。

裴昶然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,卻遲遲不見她開口說話,沈默了片刻便轉過身來看她。

數月不見,小丫頭身量長高了,人卻瘦了,當初一張紅撲撲的圓臉,如今看來卻成了蒼白的瓜子臉,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益發打眼。

他上前一步,低著嗓子道:“珍珠,我知道你爹沒了,你不要太難過了,今後我來照顧你可好?”

珍珠聽了,暗暗在心裏過了一遍,道:“大哥,這是想收我當你的義妹?”

他的表情頓時就僵住了,兩人在空曠無人的大殿中默默無言,他只覺許多話難以啟齒,卻不得不說。

沈默,再沈默。

他在當下只覺自己這點自私的心理,在這個地方是萬萬不能坦誠說出口了,便擡腳往外走,邊走邊道:“這廟中風景很是不錯,不如你陪我走走,我們邊走邊說罷!”

出了大殿的門,轉左是一條曲徑通幽的小道,裴昶然在前面走,珍珠跟在他的身後,日頭照在兩人的身上,地上便有了兩道斜斜長長的影子,重合交疊又慢慢散開……

他不回頭看她,自顧自把心窩裏的話都說給她聽:“珍珠,我是當朝的王爺,當今皇上是我的哥哥,可我的母親早死,我的親爹前朝皇帝也過世了,我可謂無爹無娘,我這個皇帝哥哥心中只有天下,對我這個不是同一個母親生出來的弟弟也不放在心上,你願不願意陪著我一生一世呢?”

珍珠跟在他的身後,先是為他的身世感到痛惜,接著被他的話驚嚇到,什麽叫一生一世?

還沒等她回話,就聽見他接著說:“珍珠,其實我已經娶妻了,可偏偏那個妻子是我最不想娶的那個政敵的女兒,我被他打壓的擡不起頭來,如今卻還想接二連三……”

他說著轉過身來看她,道:“珍珠,你幫幫我,可好?!”

珍珠一時沒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,聽了他的問話,條件反射般地應道:“你想我如何幫你呢,大哥?”

他看著她眼睛:“珍珠,嫁給我,做我的側妃,你相信我,終有一天會叫我那王妃滾回去!”

珍珠要仰起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睛,兩人相差的身高如今縮短了一些,可即便如此她也只到他的肩膀而已,要一個這樣身形威猛的男人低下頭來求她,也真是為難他了。

珍珠嘆了口氣,道:“大哥,你轉身接著往前走,我要再想一想,這也太突然了,我才十五歲。”

裴昶然聽話的接著往前走,心道:你才十五歲,可這番話說得倒是很冷靜很淡然啊,不管怎麽樣倒是好事,這說明自己這點心思不曾嚇住她,也或許她還小壓根沒往深處想呢?

只聽得她在身後慢慢跟上的腳步,一邊走一邊又輕聲道:“大哥,可我就是一個鄉下丫頭,你是王爺,我這樣的出身能給你當側妃嗎?”

裴昶然一聽激動地轉身:“你的意思是同意了?”

“哎,哎,還沒同意,我得先問問清楚不是,你別著急啊?!”

他不轉身接著走了,反倒是往前走了幾步,走到她面前說:“這個你不用擔心,我和吏部尚書嚴恒一有交情,若你願意,進京城後,你就是嚴家的表侄女,一個月後我就從嚴家迎娶你過門。”

珍珠覺得眼前好像是有個亮閃閃的大坑,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,只等她一個點頭就把她給推進去埋嘍……

她擡起頭來,又正經八百的端詳眼前這人,細細思索:爹已經走了,人死不能覆生,從今往後怕是不會再有人來操心她的婚事,與其胡亂地不知道嫁給什麽人,還不如就答應他算了,好歹眼前這人還算靠得住。

她想了想答道:“大哥,我答應你,不過我有個要求,你看我才十五歲,你要想生孩子是不是過幾年再說?”

她是個鄉野粗人,從前在袁家莊也聽那些婦人不避諱的說過這些事情,當下有啥說啥,倒也沒什麽可害羞的,只是眼前這大男人的臉怎麽就紅了呢?

裴昶然的心靈確實受到了沖擊,他楞了半天才吶吶道:“這是當然,這是當然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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